《新四軍軍歌》旋律中，有長江黃河滾滾東流的浩然風骨，有中華民族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——

“我們是鐵的新四軍”

■章熙建

作為軍人，每每唱起《新四軍軍歌》，我總感受到一種磅礴的力量。那是長江、黃河滾滾東流的浩然風骨，是中華民族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。

1979年隆冬時節，一長溜長途客車滿載200個新兵奔向軍營。當車隊沿著盤山公路駛上險峻山頂時，第一輛車上的女軍醫突然起身，手指著山巒間的一個村落說：“瞧，那里就是云嶺，當年的新四軍軍部駐地！”

說著，女軍醫轉過頭，面向滿車的新兵揚起雙手說：“新戰友們，今天我們就來學唱《新四軍軍歌》。學會這首軍歌，記住你們是來自‘鐵軍’故鄉的戰士！”

“光榮北伐武昌城下，血染著我們的姓名……東進！東進！我們是鐵的新四軍！”

那個暖陽初照的晌午，激昂旋律敲擊著年輕戰士的心扉，更把英雄基因植入了大家的血脈。而我就身處于這群激情澎湃的新兵中。

我們一路高唱《新四軍軍歌》，進入駐守長江口的海防某團。后來我才知道，海防團的前身來自原新四軍某團。這份特殊因緣，令我對《新四軍軍歌》情有獨鐘。上世紀80年代初，我第一次去了云嶺，在羅里村拜謁了“種墨園”“大夫第”等幾處新四軍軍部舊址。

1991年春節，聽說皖南事變烈士陵園已經建成，我內心激動不已。可到云嶺時正碰上下雪，陵園并未開放。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找到鎮武裝部，趕巧值班干事的妻子就是陵園的民兵解說員。

那天，占地15公頃的皖南事變烈士陵園里，冒雪趕來的民兵解說員認真地為我講解。遺憾的是，我未能走進珍藏著大量文物的皖南事變陳列館。在紀念主碑前，我高聲清唱了一曲《新四軍軍歌》。那一刻，寒風的呼嘯，恰似給我歌聲的伴奏。

2006年夏末，我作為團政委，率隊到皖南山區駐訓，途中在涇縣縣城附近的一處山里設置宿營點。這一次，我如愿以償地進入了皖南事變陳列館。聽著講解員的敘述，我的思緒飄到了戰火紛飛的歲月。

1939年2月，春寒料峭，云嶺陳家祠堂里卻氣氛熱烈。新四軍軍部為周恩來副主席來皖南視察舉行的晚會上，一首首戰歌令全場高潮迭起。第一支隊司令員陳毅用法語高唱了《馬賽曲》：“前進，前進……我們渴望珍貴的自由，決心要為之而戰斗……”

面對經久不息的掌聲，陳毅感慨地說：我們要是有一支新四軍戰歌就好了。周恩來點頭贊同說：好呀！你是詩人，你就寫個歌詞嘛！

返回蘇南后，陳毅于戰事倥傯中抓緊構思，3月底就創作出分3段、共35行的敘事詩《十年》。該詩以新四軍傳承北伐“鐵軍”精神、弘揚紅4軍光榮傳統和鍛造南方三年游擊戰爭堅強斗志的10年戰斗歷程為主線，涵蓋新四軍的政治信仰、作戰方針、軍民關系和優良作風等內容。之后，新四軍組織人員進行集體討論和修改，形成了分兩段、320字的歌詞，并由新四軍教導總隊文化隊隊長、作曲家何士德譜曲。一首雄壯昂揚的戰歌由此誕生。

雖然時隔幾十年，但穿越歷史風云的經典仿佛就在眼前。伴隨展廳里響起的旋律，一句句歌詞在我眼前演化成一幅幅血火畫面——

我仿佛看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葉挺獨立團，在北伐戰爭中創立赫赫戰功，這是新四軍“鐵軍”威名的由來。我仿佛看到井岡山紅旗漫卷，沖破“敵軍圍困萬千重”，以“黨指揮槍”，培塑出新四軍的永恒軍魂。我仿佛看到南方紅軍游擊隊的風餐露宿、浴血奮戰，鍛造新四軍鋼鐵般的“筋骨”。我仿佛看到艱苦卓絕的抗戰歲月里，英雄將士們前赴后繼、流血犧牲，踐行著永遠不變的宗旨……

追尋《新四軍軍歌》的旋律，我到過武漢、南昌和鹽城等軍部駐地，也去過井岡山和茅山等革命根據地。在我看來，這些閃耀于中國革命史冊的地名或山名，早已成為“鐵軍”戰歌鐫刻在大地上的鮮活注腳。

在云嶺新村的新四軍文化隊禮堂舊址，我讀到一段鮮為人知的史實——

1939年7月1日中午，新四軍軍部選擇在中國共產黨建黨18周年紀念日，組織軍歌試唱、練唱。當歌聲在山谷間回蕩時，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代表軍部宣布，將軍歌正式定名為《新四軍軍歌》。

正在這時，天空突然出現十幾架日軍飛機，一陣瘋狂的俯沖投彈，村莊、山林頓時陷入火海。軍首長果斷命令指戰員，立即出動滅火救人。

在江蘇常州，我曾聽新四軍女戰士沈若蘭講述過一段戰斗經歷——

1943年11月的一個夜晚，沈若蘭跟隨指導員化裝傳送情報。在穿越封鎖線時，指導員中彈受傷，剛說完接頭地點就犧牲了。沈若蘭趕到接頭地點后，用一段《新四軍軍歌》取得地下黨的信任，及時完成了任務。

在閩北赤石鎮，我曾聆聽一曲穿越83年時光的刑場壯歌——

皖南事變中，宣傳隊員任光壯烈犧牲，他的妻子、新四軍政治部干事徐韌重傷被俘。在上饒集中營，徐韌利用集會時機登臺唱歌。后來，敵人才知道，徐韌是用德語唱的《新四軍軍歌》。

1942年6月17日，新四軍被俘人員發動了著名的赤石暴動，40多位新四軍人員掙脫魔掌，徐韌因受傷再次被捕。兩天后，徐韌與70多名戰友慘遭殺害。他們是高唱著《新四軍軍歌》，高昂著頭顱走向刑場的。

至此，我想起德國記者漢斯·希伯在書稿中寫下的感慨：“我在這里聽到一支非常流行的歌曲，其中唱道‘東進！東進！我們是鐵的新四軍！’在敵后的長江下游流域，沒有再比這句響亮的歌詞更受歡迎的了——‘我們是鐵的新四軍’。”

“東進！東進！我們是鐵的新四軍！”山河無恙，戰歌不朽！